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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受罪 作者:鱼香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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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贤文章。 “秦大夫,”沈凉生负手踱近窗口,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个时辰了,你这书看了几页?” “自然是看了不少页。”秦敬目不斜视,答得干脆利落,非但不见心虚之色,还有余裕反问句,“沈护法今日可已泡过药泉了?” “秦大夫不是建议我晚上再去?”沈凉生在窗边看他,挑眉道,“还是说,你这话的意思是在问我想不想起泡?” “沈护法想了。”秦敬话接得十分快,面色却不怎么妥当。虽说仍垂着头,耳垂却点点红了起来。 “秦敬,”沈凉生抬手穿过敞开的窗棂,合起案上书卷,“心思不在书上,看也无用。” “沈护法怎知我心思不在书上?”秦敬终于抬头,笑得十分斯文。 “这就要问你了,”沈凉生淡淡瞥了他眼,“方才个时辰,秦大夫到底是在看书,还是在看我?” “哈……”秦敬刚刚被对方句话引得面上薄热,现下却又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味道,竟探身隔着书案凑近窗口,轻轻拍了拍沈凉生的脸,“美人,矜持点。” 这么个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的主儿,实在不该跟他废话。 沈凉生拽住秦敬的手,把将他整个人拉了过来,直接堵上那张吐不出象牙的嘴。 桂花甜香合风暗送,钻入厮磨唇间,缭绕于纠缠舌尖之上,时齿颊生香。 沈凉生突然难得有丝恍惚。心中似已千般满足,又似仍然觉得不够。竟有瞬生出个荒唐念头想把这个隔着窗子与自己亲吻的人合着月桂起酿成壶酒,慢慢啜饮生。 秦敬被他拽得上半身趴在书案上,腰在案边硌久了,不舒服地挣了挣。 沈凉生放开他的唇,下瞬直接从窗口掠进屋内,将人揽进怀里,轻轻吻着他的眼睑。 “有门不走,非要跳窗,真是宵小行径。”秦敬被他弄得有些痒,边笑边揶揄了句。 “你这屋子里有什么值得我偷的?”沈凉生抱着他挪去床边,欲做什么已是昭然若揭。 “这么个大活人在这儿……”秦敬人被压倒在床上,口中却仍不老实,附到身上人耳边调笑道,“自然是偷人了。” 沈凉生手指潜入对方衣下,细细摸索。 夏日衣裳穿得少,亵衣也换了最轻薄的料子。隔着薄薄层细棉,胸口那两小粒物事被随意揉弄几下便硬了起来,摸上去可爱得紧。 “这儿舒不舒服?”沈凉生褪去他的外袍,隔着亵衣辗转吮咬着两粒乳 头,津液沁湿布料,胸前两块湿润痕迹有些隐晦的淫 靡。 “舒服……”秦敬似是被他撩得心头火起,自己主动拽散衣襟,露出硬 挺乳 尖,“所以再亲亲吧。” 沈凉生便重低下头,直接吻上左边那粒小东西,含在齿间不轻不重地逗弄,手摸去对方胯 下,果见已有两分抬头。 “嗯……”许是下头被人包进掌心搓弄的滋味当真不错,秦敬微微哼出声,闭着眼小声咕哝了句,“沈凉生,我喜欢你。” “…………” “怎么了?”沈凉生突地停住动作,秦敬睁开眼,有些莫名所以地看着他。 “不怎么,还要不要?”沈凉生口中应答自如,心中却觉得有些诧异。又不是不知道,身下这人在床上只要被弄舒服了就什么都肯说,句“我喜欢你”早便不知听了少回。只是不知为何,刚才听到时心竟猛地跳快了分。 “要……”秦敬下面那根刚被揉得硬 挺,怎么舍得说不要,顿了顿,想是食髓知味,记起后面的快活,又低声补了句,“……后头也要。” “虽说不是美人,可也矜持点吧。”沈凉生收整心神,嘴上陪他打着言语官司,手下亦丝毫不慢,三两下除净两人衣衫,手指摸去秦敬后身,缓缓按摩股间穴 口。 “自己长成这样,当然没人能入得了你的眼。”秦敬假模假式地挤出脸委屈,抬手握住沈凉生的胳膊,哼哼唧唧道,“男人又不是大姑娘,我长得囫囵就算对得起你,嫌弃什么。” “谁说我嫌弃了?”沈凉生看他这副德性就觉得好笑,虽未真笑出来,却也凑近他耳边低道了句,“再者说,秦大夫可听过有句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秦敬闻言立时老实下来,面上又泛出层薄红。沈凉生看在眼中,顿觉对方样貌真是十分不错,不只是这张脸,而是浑身上下,从发丝到脚趾,无处不让自己爱不释手。 这么想着,便自他的眉心徐徐吻了下去。吻过那双温柔情的眼,水润柔软的唇,似振翅蝴蝶般惴惴颤动的喉结。吻过平直的锁骨,光裸的胸膛,挺立的乳 尖。吻过平坦的小腹,舌尖在脐间撩拨两下,便再划下,点点将他私 处耻 毛舔得濡湿。吻过那根滑腻宛若处子的物事,含住龟 头重重吸 吮。吻过柔嫩的腿根,饱满的囊袋,仔细舔湿微微张翕的小口。吻过修长的腿,瘦削的脚踝,情动得已然蜷缩起来的脚趾。 “嗯……沈凉生……”秦敬渐被吻得不能自持,呻吟着念出对方的名字,喃喃地重复道,“我喜欢你……” 不,绝对不是错觉,定是真有哪里不对。 沈凉生复听得那句“喜欢”,心竟又猛地跳了下,而后愈跳愈快,脑中生出股无以名状的焦躁。 他深深进入他的身体,与他交换个密不透息的长吻,下下疾速律 动,焦躁却始终存在,不能稍缓。 “啊……”秦敬突被对方拉得半坐起来,体内物事顶至极限,不由低呼出声。 沈凉生将他正面抱在怀中,脸对着脸,胯 下狠猛顶 送,也不知还能如何排解那股焦躁,眉头越蹙越紧。 “我喜欢你……阿凉……我喜欢你……” 秦敬似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许是想说些什么安抚,却不知口中话语全是火上浇油。 “当真喜欢?”沈凉生听到自己问出这句话时,刹那悚然愣住。心中那股焦躁蓦地随着这句话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恐惧。 他终于记起了,这不过是个梦。 梦中还是夏日,他们刚刚相遇,便已共赴巫山。 倒错了时光,打散了岁月,不过是场迷梦。 而自己的所思,竟只是想在梦中问问他: “可是当真喜欢?” “沈凉生,我喜欢你。”怀中人果然给出句自己想要的回答。 话音甫落,便见三千青丝顿成白发,眼前脸孔再无丝血肉,唯余干枯的面皮紧紧贴着头骨。 “我喜欢你,是真的。” 无论面容如何可怖,眼神却还是那般认真温柔。认真温柔地,说着喜欢他。 “如此便好……如此就够了。” 心中恐惧终也散去。无惊无怖,他紧紧抱着具枯尸,在梦中抵死缠绵。 或许鏖战前的夜总是格外漫长。沈凉生睁眼时天仍黑着,四下片宁静。 于是他也静静躺着,伸手自怀中拿出梦草,复又摸到那个香囊。 囊中香料早已腾空,只有苗然当日匆匆敛了把的飞灰,实在太少,连袋底都铺不满。 沈凉生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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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进去,指尖沾了点灰粉,举至唇边,尽数舔净。 自是没有任何味道。 像那句“真的喜欢”,也不过是梦中握紧,梦醒成空。 渐渐天光破晓,沈凉生起身整装束发,推开房门,迎向此生最后战。 “秦敬,当日那个誓言,恕我不能再允。” 战至最后,刑教教众死的死降的降,或有侥幸逃脱的,也难再成大气。 两位长老同四位堂主皆已身死,剩下个沈凉生,或许能逃,却不想逃。 “不是因为恨你,只是试过方知,我做不到。” 旭日高悬,天理昭昭。犯下太杀孽,终有清还日。 沈凉生处处见伤,手握佩剑,身周好手环伺,片刻短暂对峙。 手中佩剑像感应到主人心意,突地嗡声长鸣。 不似示威,只似剑哭。 利剑仍自哀鸣,剑的主人却笑了。 “你留下真假不知的四个字,我愿还你真心实意的四个字。” 场夏雨早便止歇,绘着水墨芦花的纸伞早已委于泥尘,原来真的命数早定。 只是若能时光重头,再回到那方天地,再对上那双的眼睛,再听到那个人的问语。 他定愿笑着告诉他: “但求死。” 《长相守》 就期待三十年后交汇十指可越来越紧愿七十年后绮梦浮生比青春还狠──《任白》 林夕 三月初天仍冷着,天时却长了。六点电影散场后,外头也不过将将擦黑。天宫戏院票价低廉,便是平日上座也有七、八成。加之最近正逢上丄海阮姓女星香消玉殒周年,虽说津城远在北地,各大戏院也纷纷赶趟,翻出几部佳人旧作重映,时场场爆满。今日天宫放的是部《野草闲花》,当年公映时沈凉生尚在英国念书,只在当地华人报纸上见过两张剧照。如今再看来,荧幕上声赛黄鹂的卖花女早化作抔尘灰,好好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码,终成了个笑话。 散场后人潮汹涌,摩肩接踵地往外挤。不过自孙传芳于居士林遇刺后,各路蛰居在津的政要军阀人人自危,沈凉生亦被沈父强制要求带着保镖方能出门,是以场面再挤也同他没什么关系,两个保镖左右当先开路,沈凉生走在中间好似摩西渡红海。眼见快到了门口,却闻身后阵骚动,有人操着方言喝骂:“挤嘛挤嘛,赶着投胎呐!”沈凉生微回了下头,原来是有人不知掉了什么东西,正弯着腰四下找,被人潮挤得来回踉跄,万摔趴了,半要被踩出个好歹。沈凉生看那人着实狼狈,顿了顿,难得发了回善心,带着保镖退回几步,为他隔出小方清静天地。“劳驾让让……诶这位,您高抬贵脚……”那人只顾弯腰埋头,嘴里咕咕叨叨,倒是口字正腔圆的国语,不带本地土音。待终于找到东西直起身,也是副斯文读书人的模样,看面相挺年轻,穿着身蓝布夹袍,高高瘦瘦,未语先笑。“谢,”那人先礼貌道了声谢,又顺嘴开了句玩笑,“这人得跟下饺子似的,再挤可就成片儿汤了。”“不客气。”沈凉生淡淡点了下头,瞥见他手里攥的物事,原来是副黑框眼镜,镜片儿已被踩破了边,镜腿儿也掉了根,便是找回来也戴不成了。 “我说秦兄,怎么眨眼你就不见影儿啦?”过了这么会儿,人已渐渐稀疏,不远处有个圆脸年轻人招呼着挤过来,待看清几个人对面立着的阵势,又疑惑地停了步子。“小刘,我没事儿,”那人先转头对友人交待了句,方同沈凉生告辞道,“这位……” 想必不知如何称呼,却也没有问称呼,只笑着点点头,“回见。”“再会。”沈凉生答过句,两人便继续各走各路。只是出了戏院大门,走出去十几步,沈凉生又鬼使神差地驻足回头望去。二十号路两侧商家林立,正是华灯初上的光景,人群熙熙攘攘,他却眼便自其中捕捉到方才那人的背影。瘦长的身形套着件薄夹袍,足比身边敦实的同伴高出两个头,正微伛着身听友人讲话,边听边走,暮色中灰扑扑的条背影,摇摇晃晃地没入人流,慢慢找不见了。 “秦兄,刚才那人你认识?”“不认识。”这厢闲话的主角却正是身后驻足回头之人,小刘好奇地追问了句:“那你有没有问他叫什么名字?”“你看他那身打扮,就知道跟我们不是路人。瞎套近乎这码事儿,秦某可从来不做。”“秦敬,你少跟我贫嘴。”小刘笑骂了句,眉飞色舞道,“我倒觉得那人我在《商报画报》上见过,看着挺像沈克辰的二公子。”自北洋政丄府倒台后,隐居于津的下野军阀如过江之鲫。其中有野心不死的,想着天津与北平相距不远,那头有个风吹草动这头便可伺机再起;也有弃政从商的,沈克辰便算其中翘楚。“那你定是认错了,若真是沈家的公子,看戏也要去小白楼那头才是,怎么会来劝业场凑热闹。”“谁让平安自恃身价,极少上国片。说不准人家沈公子也是阮小姐的影迷,特来观影以悼佳人。”秦敬没再接他的话茬,专心垂头摆弄着破片儿掉腿儿的眼镜,脸“心肝儿我对不住你”的丧气相。“祖宗,您眼神儿不好就看着路!”小刘没奈何地扯住他的袖子,生怕不留神又弄丢了人。 秦敬确是眼神儿不大好,为了看清东西直眯缝着眼。少了镜框遮掩,眼角边生来便带着的颗朱砂痣愈发鲜明。说起眼角这颗痣,秦敬在北平师范大学念书时,还曾被同窗好友取笑道:“你这痣红得实在邪性,又长在这么个地方,可见你上辈子准定是个姑娘,被相好沾着胭脂点了记号,方便转世投胎再续前缘呐。”秦敬这人眼神儿不好,脾气可是等的好,而且特别爱开玩笑。闻言也不着恼,只板着脸道:“怪力乱神之事,秦某是从来不信的。”跟着凑去友人眼前,痛心疾首道,“但自打见了你,真是容不得我不信。官人,你可知奴家苦等了你少年?”唬得友人跳开三尺,连连笑着摆手:“最难消受美人恩,冤家你还是赶紧忘了我吧。” “二少?”沈凉生突然驻足回头了半晌,随行保镖不由有些紧张,以为周围有什么动静,手已伸进怀里,暗暗握住枪柄。“无事,走吧。”走到泊车的地方,人钻进前座,人立在车旁,待沈凉生上了车,方陪他起坐到后座。沈凉生原本的车是辆雪佛兰,可自打孙传芳出了事,沈父便逼着他换了辆加装了防弹钢板的道济,可见对这个小儿子有着紧。但这着紧的缘由,却关系着段不光彩的秘辛。沈凉生的母亲有半葡国血统,从事的行当不怎么正经,说白了就是个高级妓女。沈克辰认下了她生的儿子,却碍于得罪不起正房太太的娘家,未敢将人娶进门,只养在外面,先头还给些花销,后来见她染了大烟瘾,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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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填不满的无底洞,索性不管不顾了。当年那个被烟瘾折磨得形销骨立的女人曾三番五次跑到沈家闹事,来来回回只叫着沈家大太太的名字,声声嚎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阿凉,你要还认我这个娘就别放过她!沈克辰少顾念点以前的情分,每次都是将人赶走了事。次数了,沈凉生在沈家愈发难以立足,十四岁便被送去英国,说是留洋,与流放也差不。家里只给付了头两年的学费,后几年全靠自己半工半读,待到学成归国,并非为了认祖归宗,也并非想着为母报仇──说句实话,他对生母、对沈父、对故国都没什么感情,只是权衡了下形势,比起孤身在异国打拼,吃尽苦头也不定能出头,还是回国有机会。尤其是北洋政丄府倒台后,沈太太那个得罪不起的娘家也是雨打风吹去,沈太太在沈克辰面前再说不上话,未等到沈凉生回国便郁郁而终。沈克辰于花甲之年寡居在津,身边大儿子不太争气,午夜梦回时忆起当年爱过的女人,对小儿子实有几分歉疚,见沈凉生愿意回来,自是欣然应允。沈凉生个人在异国磨炼年,归国做了少爷,外表是严谨而丝不苟的,骨子里却是不择手段的秉性。此番回国,抱的就是捞笔算笔的念头,只待捞够了本便远走高飞,反正世界之大,哪里对他都样。从未觉得哪里是家乡,便处处皆是异乡,反而了无牵挂。 沈家大少原本只是“不太争气”,待沈凉生归国后,少也有了些危机感。兄弟俩表面上还算过得去,暗地里几番较量,做大哥的却败涂地,好不容易燃起的点志气被狠狠打压下去,人便愈发颓唐,整日泡在马场,后来又迷上了赌回力球赛,回家就是伸手要钱,“不太争气”终变成了“太不争气”,沈克辰的精力又年不如年,待到沈凉生归国的第六个年头,已将沈家泰半生意投资掌握在手,走与不走,什么时候走,端看时局如何发展。 这段过往虽不光彩,却也难免有知道几分内情的熟人。背地闲谈起来,对沈家二少的评价总离不开句“会咬人的狗不叫”。沈凉生不是不晓得这些风言风语,可压根不往心里去,又或者连有没有心都要两说。有时候连沈凉生自己都觉得,他这名字可真没取错。确实活得凉薄。 车开出二十五号路,道上稍微清静了些。沈凉生八点在吉士林还有个饭局,赶着回家换衣服,便叫司机提了速,却没开两个路口,又突道了句:“慢点。”驾车的保镖枪法不错,开车的技术却不怎么样,闻言竟踩了脚刹车,沈凉生身子倾了倾,倒也没发火,只淡淡吩咐了声:“没事了,继续开吧。”车子继续往前驶去,沈凉生斜倚在皮座里,丄手支头阖目养神,面上波澜不兴,心里头却有些不平静。方才有那么瞬,他透过车窗,瞥见路边个高瘦的人影,脱口而出叫了声慢,下瞬又看清了,并不是自己脑中想的那个人。明明素昧平生,不过是偶然的段小插曲,如此念念不忘,沈凉生自己也觉得十分讶异。他闭着眼,在脑子里重勾勒了遍那个人的面目,竟是鲜明得像副画,笔笔都是用刀子刻出来的。那人似仍立在身前,高瘦斯文,嘴角含笑。大约因为戴惯了近视镜,直微觑着眼,眼角小粒色若桃花的朱砂痣,竟似有股脉脉含情的神气。便在那刻,仿佛疾驰中猛踩了脚刹车,沈凉生心中突地沈,又再轻,只觉瞬恍惚。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自己心上猛地推了把。 当夜饭局上,沈凉生难得喝了些,午夜倒在床上,带着薄醉睡过去,做了个再生动不过的绮梦。梦中紧紧压着具暖热的肉体,分不出男女,看不清面目,只记得身下人眼畔颗鲜红如血的小痣,却是自己亲手提笔点上。不过是个绮梦,快丄感却来势汹汹,竟超过以往任何次性爱。及至自梦中高丄潮里回到现实,心仍跳得厉害。 房内窗帘紧闭,厚重的丝绒幕帏阻断了外界光亮,亦似把这间摆着四脚大床的卧房自浑浊世间割裂开来。房中切都是舒适的,氤氲着暖热的黑暗。沈凉生记起梦中那具同样暖热的肉体,身下竟又起了些反应。这无根无由的情欲实在古怪,古怪得连绮梦的对象保不准是个只有面之缘的男人都没什么紧要了。且不提留洋年,只说归国后商场应酬,再不堪的勾当也见过,包戏子玩相公这点事儿根本排不上号。这浮华又动荡的年头,苟安于国中之国的租界中,道德伦常与是非对错似乎也随之淡漠下来,只剩下奔命似地寻欢作乐。沈凉生冷眼旁观,半时候觉得自己像个看客,随身可以抽身而退。但也偶尔觉得自己早已浸淫其中,与其他浑噩找乐的人也没什么两样。譬如现下躺在床上,探手拢住身下又再硬挺的阳丄具,捋动间似又回到昨日十字街头,眼望着条灰扑扑的背影隐于人潮,心中竟有丝莫名空荡,遗憾着没有问他的名字。手底愈捋愈快,心中遗憾也跟着发酵膨胀,慢慢变了味道,全化作股赤裸裸的侵占欲望。骨子里的阴戾秉性蠢蠢欲动,沈凉生冷冷心道,守株待兔也好,挖地三尺也罢,想要的东西,必定是要弄到手里方才快意。 二既知那人姓秦,又似学生模样,沈凉生便盘算着是否要从津城几所高校找起。但这念头是仅存活于黑暗之中的,待到起身拉开窗帘,迎入满室光亮,脑中杂念似就被这光冲淡了几分。又忙了上午正事,午间饭桌上再想起来,已是觉得要如此大费周章去找个人实在荒谬。 早年独在异乡求存的日子将沈凉生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投了少资本,收回少利钱,心中本明账。这么个萍水相逢的人,若真大动干戈去找,不是找不到,只是不上算。欲火高涨时眼前有个隐隐绰绰的影子,天亮了,影子便鬼般畏光似地散了。绮梦中的影子再美妙也抵不过身边鲜活的肉体──沈公子身边自然是不缺女伴的,至于那样浓烈的梦,也并未再做过。 春去夏至,转眼到了暑末,中国大戏院竣工开幕,举城轰动,首场剧目便是出《群英会》,台上名角济济,可算场盛事。首演门票老早便被抢购空,演出当日戏院门口挤了不少人,有抱着侥幸心思等退票的,有高声求卖票的,片喧哗热闹。沈凉生对听戏没什么兴趣,不过建这戏院沈家参了不少股,于情于理都得出席。车刚开上二十号路便堵得厉害,走走停停,沈凉生等得不耐烦,吩咐司机守在车上,自己推门下了车,顺着边道往戏院走去。孙传芳遇刺事件已经过了快年,风波平定后,未再有人出过什么岔子,沈凉生也不再带保镖出门,随行只有位女伴,还有位周姓秘书,三十来岁,容长脸,浓眉大眼,不但长得精神,而且颇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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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儿,算是沈凉生的臂膀之。女伴穿得时髦,只是蹬着高跟鞋走不快。沈凉生留洋年,于这场面上的礼貌从不懈怠,自是不会催她,绅士地容她挽着自己慢慢溜达。“文森,上回跟你说的舞会,你抽不抽得出空?”与女伴交往时,沈凉生惯常只让她们称呼自己的洋名,闻言敷衍了句:“到时再看吧。”女伴很识趣,也不再追问,挽着他走了几步,却觉身边这位爷突然停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入眼乌压压片人头,并不知他看的是个什么。 沈凉生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满坑满谷的人群中,眼便捕捉到数月未见的道人影。仍是高瘦身形,只是蓝布夹袍换成了蓝布长衫,那副黑边眼镜这回倒是稳稳当当地戴在脸上,遮挡了斯文眉目,显得有些老气。不找归不找,这般天上掉下来的机遇,若不抓住就不是沈凉生。那刻他的心确实跳快了两拍,舍下挽着自己的女伴,大步走了过去,脱口而出道:“你也来看戏?”话问出口,沈凉生才觉得这话问得太过唐突,对方恐怕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只得补了句:“几月前在天宫……”“我记得,”秦敬却笑了,点点头,“可是巧了,上回谢你。”他也是记得自己的──有那么瞬,那种恍惚的感觉又重涌上头,心猛然跳得厉害,竟似十分喜悦。但甭管心里怎么想,沈凉生面上总是冷静而自持的,当下也点了点头,自我介绍道:“敝姓沈,沈凉生。不知贵姓……”“免贵姓秦。”秦敬客气地答过句,却未报出全名。沈凉生等的正是他的全名,见他不肯说,故意不再接话,气氛时有些尴尬。“沈公子可是来看戏?”秦敬虽做中式打扮,腕上却戴了块洋表,好似全不知气氛尴尬般抬手看了看点儿,含笑道,“时候不早,再不走可赶不上了。”沈凉生听他叫自己沈公子,便猜到他大抵晓得自己的父亲是谁,又猜测着他不肯报出全名,半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故而不愿与己结交。可这个缘由也并非全说得通:来沈凉生行事用沈父的名义,自己很是低调;二来沈家是有名的亲英美派,倒不是沈凉生么有良心,只是日本人太贪婪,与他们做生意根本就是吃亏的买卖,沈凉生压根不打算扎根常住,自然不会为了长远ibgt;景炝谥仆换e的利益。是以报上时政评论对沈家倒不苛刻,也有收了好处的记者,写过几篇褒扬沈父的文章,大抵风评还算不错。 “既然都是看戏,便起走吧。” 秦敬马虎眼打得好,沈凉生也答得滴水不漏,左右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不了,我不是来看戏。”秦敬仍然笑得礼貌,又微扬了扬下巴,打趣道,“沈公子,天晚风凉,莫叫佳人等太久。”沈凉生随他的示意回头看了看,果见女伴同周秘书都跟了上来,正在不远处觑着这边,显是穿得不够,紧紧裹着披肩。“你等我下。”沈凉生说完便走过去,吩咐周秘书先领人去包厢就坐,复又走回来,仍立在原地同秦敬你退我进地闲扯。 “沈某不才,承蒙父荫,自己没什么作为,”沈凉生索性把话说开,“秦先生厌弃在下风评不佳,不愿与我同流合污也是没错。”“沈公子说笑了。”秦敬方才不是不想溜,只是这么两句话的工夫也溜不到哪儿去,反倒躲得太明显,故而老实在原处没动,却没成想这位少爷回来头句就给自己扣了顶“你嫌弃我”的帽子,时头都痛起来,心说小刘啊小刘,枉你号称自己最爱搜罗名流秘辛,怎么就没告诉我沈二少是这么个自来熟的性子,可真够难打发。不过话说回来,以秦敬的好脾气,这般不愿与人结交还是破天荒头回,而且还没什么能摆得上台面说的理由──他与沈凉生只有面之缘,对方既非亲日国贼,又曾好心帮过自己,怎么说都不会有讨厌这个人的理由。况且就这面之缘,自己却清清楚楚地记在了脑子里。甚至待小刘无聊地翻出旧报核实对方正是沈家二公子后,自己每次看报,看到有提及沈家的消息,都会不由自主地地瞟两眼。如此说来,自己对这个人非但不讨厌,且该算是有好感的。只是抽冷子再偶遇,第反应却是不想同这人有什么牵扯。总觉得若真同他牵扯上,后头准定没什么好事儿。这般莫名其妙的直觉,别扭得连秦敬自己都觉得好笑。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让在下入不得秦先生的眼?”此番为了应酬,沈凉生穿得极正式,身雪白西装立在夜色中,来来往往的人都免不了回头打量──这白西装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穿的,沈凉生却偏将身雪白华服衬出了十分颜色。许因为那四分之的葡国血统,他比秦敬还要高上两分丄,身姿劲削挺拔,活像从服饰画报上走下来的西洋模特。现下手插在裤袋里,闲适立的姿态,自有股风流倜傥的味道。“哪里,沈公子表人才,芝兰玉树……”秦敬虽晓得对方不过是开个玩笑,却也难得话到说半,不知该如何扯下去。“总不会是因为我长得太吓人吧?”沈凉生看他支支吾吾,突地笑着瞥了他眼,变本加厉地打趣。说到长相,沈凉生长得自然离吓人差了十万八千里。那点西洋血统从他面上并看不大出,仍是乌眸黑发,只是肤色比普通人要白皙几分,面目轮廓也比寻常人要深,鼻梁挺拔而嘴唇削薄,不笑时英俊肃美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笑起来却如春阳乍现,冰雪消融,霓虹映照下眸子深得似口古井,掩在纤长的睫毛下,确是晃得人眼珠子疼的好相貌。“……唉。”秦敬被他看得心头竟兀地跳了跳,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心说个男人长成这样可真作孽,再者说沈二少您想交什么样的朋友交不到,何苦如此不依不饶。 “别傻着了,往前走走吧。”沈凉生倒不再逗他,只像熟稔友人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当先迈开步子。秦敬愣愣地跟着他往戏院的方向走了两步方才回过味,老实交待道:“我真不是去看戏,你也知道这票难买……”话说到这儿又猛地打住,只觉对方根本是设了套儿等着自己钻──票再难买,怕也难不住眼前这位少爷。沈凉生闻言果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眼,淡声道:“再遇便是有缘,秦先生可愿赏脸在我那儿凑合凑合?”“在下可不敢叨扰,”没完没了地被他打趣,秦敬也忍不住回嘴道,“那不是电灯胆──唔通气。”秦敬虽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这句广东方言倒也讲得和他那口国语样,甚是字正腔圆。留洋华人讲粤语,沈凉生自是听得明白,心知他在调侃自己带着女伴,不愿没眼色地夹在中间,当下也不勉强,却也没停下步子,只说你跟我走就是了。秦敬心道这位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少爷脾气,恐怕我行我素惯了,自己若再推辞便是不识抬举,难免惹他不快──虽说直觉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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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对方有什么牵扯,但若当真惹恼了他,自己却也下意便觉得不好受,于是再不言,爽快地跟了上去。 沈家是戏院股东,自有专人负责接待,沈凉生同那人低语两句,便见那人快步往层座席走去。沈凉生陪秦敬在明晃晃的大堂里,继续换着话题闲谈。“看你年纪不大,还在读书?”“沈公子好眼力。”“哪所?”“圣功。”沈凉生闻言愣,没记错的话圣功不但是所中学,还是所女中。秦敬见他愣住却噗地笑了,实话道:“我早不读书了,是在圣功教书。”“哦,那叫你先生倒是叫对了。”沈凉生倒似不在意被他摆了道,淡淡点了点头。秦敬记起还未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如今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刚要自报家门,又见方才那人已然回转,对两人躬身道:“两位这边请。”秦敬知道这种演出,前几排的位子自然不会对公众发售,都是人情专座。却没想到沈凉生特为他把票换了换,只拣了不前不后个位子,想是怕他坐在前头人情座里拘束。虽感激他用心周道,可也不便挑明了说,最后只是普通谢过,目送着沈凉生往二楼贵宾包厢走过去方才坐定。“对了,”这头秦敬屁股还没坐热,那头沈凉生又走了回来,半弯下身,依然似对好友般拍了拍他的肩,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下回见面,记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明明是句打趣之言,合着低语间温热气息与话中笑意起钻入耳中,偏生出股说不出的亲昵味道。秦敬愣愣地坐到灯光暗下,好戏开场,方觉出自己刚才竟是有些面热。他不由自惭笑,心道这是怎么了,收整神思专注台上戏目。只是看着看着,又终忍不住回过头,目光往二楼包厢扫过去。中国大戏院的设计师俱是洋人,仿的是西式建筑,行的亦是西式做派。看戏也仿佛观影似的,台上灯火通明,台下却片昏黑。这样黑,又这样远,许包厢中,秦敬却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那个人的身影。许是白西装太显眼了吧,他在心中自我解释道。可又觉得是因为那人在黑暗中亦是具发光体,稳稳勾住自己的目光。脑子不在戏上,却也迷迷糊糊地听到台上念白:“想大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必行,计必从,祸福共之。”今次扮周瑜的是小生名角姜妙香,句念白字字珠玑,声声烁人,“祸福共之”四个字,道得极是情真意切,爽朗昂扬。秦敬有些恍惚地转过头望回台上,心神不属地看完出戏,中幕休息时灯亮起来,再往包厢看过去,却见那人想是已经全过场面应酬,提早离了席,已经不在那里了。 三那句“下回相见再告诉我名字”自然只是玩笑,沈凉生当夜便吩咐周秘书去查圣功女中的教工名单,周秘书果也十分得力,隔日下午就将查得的资料送到沈凉生案头。不只有名字年龄排班课表,便连秦敬家里做什么,在哪儿念过书,大略有什么社会交往都查得清二楚。沈凉生大略翻了翻,却并无兴趣细看。这人他的确是想弄上床的,可也没存了什么长远心思,搞这么复杂实无必要。 说是要弄到手,但也不能太急,步步紧逼恐怕适得其反。沈凉生觉着对方虽说开头有几分不愿与己深交的意思,察言观色间却并非对自己没有好感,于是戏院那夜故意未与他再打招呼便先行离去,譬若放线钓鱼,根线抻了两个礼拜方才去了趟圣功女中,只等对方下课后约他吃个便饭。圣功女中在法租界义庆里,沈凉生在英租界宝士徒道办公,离得并不算远,车又开得顺畅,到时学校尚未放课。沈凉生将车子停在校门对面,摇下车窗点了支烟,本想就这么坐在车里等他出来,支烟吸完又改了主意,下车往校门口走去。门房见这位先生开着轿车,穿得体面,想必是个正经人,略问了问便放他进了校。校舍并不大,沈凉生又有秦敬的排班课表,轻松便找到了教室,不远不近立在窗外,往课室里望过去。方才慢慢吸烟时沈凉生便琢磨着,不知这人在讲台上是个什么模样。待到真见着了,和自己想象中有些样,却又不大样。虽然已是九月中旬,但秋老虎反常地厉害,天仍有些燥热。秦敬仍架着那副黑边眼镜,却换了身西式打扮。因为天热的缘故,只穿着件白衬衫,配了条黑色西裤。衬衫领口并未扣严,袖子也挽到肘间,下摆扎在裤子里,愈发显得腰瘦腿长。沈凉生望着他立在讲台上,手里拿着课本,讲的似是篇古文。至于究竟是哪篇,沈凉生的国文比他的英文差出千里,自是全然不知,只觉得那人口中之乎者也与他那身装扮并不违和,像自己住了六年的这座城,中西合璧,自有股风情。 沈凉生虽未正杵在窗边,却也有上课走神的女学生扭脸便看到他,愣了愣,悄悄拍了拍前座女生,米诺牌似地个个传下去,少顷窗边两行学生再没人听课,眼接着眼地偷偷往外瞟。到了这份儿上秦敬想看不见沈凉生也是不成了,略冲他点头笑了笑,又用手中书册敲了敲讲台,警告道:“听课。”可惜秦敬面上笑意仍未收回来,句警告说得也没什么气势,反倒提醒了剩下埋头读书的学生,外头有新鲜事瞧。台下学生无心听课,台上先生的心思也非全在书上。自打上回沈凉生与他不告而别,秦敬心里便似拴了根风筝线,线那头放的是自己腔无聊闲思,飘飘悠悠落不到实地。虽然未曾告别,但听他的话意,应是会再来找自己的──这么想着线就愈放愈高,心魂乘风直上,好片天开云阔,秋高气爽。但等了个礼拜也未见人,日子再过下去,又觉得那人不过是说说而已,毕竟不是路人,便是时热络也代表不了什么,心血来潮过后怕早忘了这码事儿──这么想便风止云消,心忽荡着往下落去,将坠未坠。若对方是个姑娘,秦敬定会觉得自己这是撞上了场不合时宜的恋爱,但对方偏偏是个男人,秦敬也只有扪心自问句:先头还不愿与人家有什么牵扯,如今却又这般想同他交个朋友,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 可惜个问题问来问去得不着答丄案,及至真看到那人在窗外,朗朗秋阳下,仍是那般卓然不群的模样,又觉得不需要什么确实的答丄案了。台上台下都是心思浮动,好在离下课只剩十来分锺,秦敬勉强把最后段讲完,正踩上放课锺声。“别光顾着玩儿,来周可有考丄试,回家记得温书,考坏了谁都别来跟我哭。”秦敬边收拾教案课本边点了句,台下学生却是左耳进右耳出,群小姑娘挤到讲台边叽叽喳喳:“先生先生,外头那人是你朋友么?”“他是不是电影明星啊?我怎么没在电影里见过他?”“先生,快说他叫什么名字……”秦敬教的是初中部,群小丫头同他没大没小惯了,七嘴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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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吵得人头痛。“想知道,自己去问他啊?”秦敬下课后也实在没什么先生的样子,揶揄个比自己小了十岁还拐弯的小姑娘也不嫌丢人。小姑娘又看了看教室外那人,好看归好看,只是看着就有点吓人,撇撇嘴,老实道:“我不敢。”“噗,”秦敬忍不住笑出声,拿手中书册轻轻敲了敲她的头,“就敢跟我横,真是耗子扛枪窝里反。” 沈凉生在外头望着秦敬跟学生说笑,倒不嫌他磨蹭,待到秦敬终于脱身走过来,方颔首招呼道:“正巧路过,顺便找你吃个饭。”“真的是路过?”明明只见过两面,却莫名觉得同这人已然熟稔,秦敬边带他往职员室走边随口开了个玩笑,“不是特地来找我?”“也是特地来找你。”秦敬闻言侧头看了他眼,沈凉生面上并无什么表情,秦敬也看不出他这话是真是假,遂打了个哈哈道:“那还真是劳驾。上回沈公子请在下看戏,这回便让我做东吧,只是这月中不上不下的日子,也请不起什么好的,二少可别嫌弃。”“不会。”沈凉生也不推让,反正有来有往正好方便再来再往。这人到底不是舞厅小姐,看上了便能立马带出场,少得再交往几次方可入正题。 说话间进了职员室,秦敬抬眼便见自己位子上坐了个人,圆脸小眼,笑起来好像庙里供的弥勒佛,正是小刘这个闲人。“哎呦喂,您老人家可算是下课了!”小刘虽不在圣功教书,却是常常过来找秦敬,此时正坐在他位子上喝茶翻报纸,自在得跟在自个儿家里似的。“我说你怎么又过来了?”秦敬同他打小玩儿到大,自是不会客气,抢回自己的杯子喝了口水,“今天可没空搭理你,您还是自便吧。”沈凉生并未跟到近前,只负手立在职员室门口,见同秦敬说话那人往自己这边望过来,似是有些面熟,遂淡淡点了下头。“妈呀,两天没见,你这是打哪儿运来这么尊大神?”与沈凉生再偶遇的事秦敬并没与小刘说,小刘猛见人,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眨巴眨巴眼,压低声问了句。“你别这么鬼鬼祟祟的行不行?”秦敬边整着桌子边答道,“回头再跟你细说,总之今天真没空,顺便跟咱妈带声好儿,这礼拜天我就回去吃饭。”“别介!你先甭惦记着老太太,先可怜可怜我吧!”小刘听眉毛都耷拉了,苦着脸道,“今晚上本来是王师兄的场,结果他昨个儿吃坏了肚子,这都拉天了,说话声儿比蚊子还小,着都费劲,就指望你跟我回去救场呢!”“不是还有李孝全?”“他有别的场,实在是匀不开,秦兄,秦祖宗,你可别犹豫了,快应了我吧!” 事有轻重缓急,秦敬也知道这忙自己势必得帮,又觉得对不住沈凉生,有些为难地走到他面前,斟酌着如何开口。“沈二少,实在对不住,这人今晚上先借我用用成不成?”小刘跟着秦敬走过去,知道他不好开口,赶忙从旁解释道,“真是有点急事儿,俗话说救场如救火,我这儿确实是火烧眉毛,想不出别的辄了,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小姓刘,大名刘宝祥,二少叫我小刘就成。”“刘先生言重了,我找秦先生也没有什么正事。”沈凉生倒似并不在意,答得十分礼貌,又补了句,“既是救场如救火,便容在下送两位程吧。”“这哪儿敢当,太麻烦二少了,不成不成!”“刘先生太客气了。”“唉,您还是叫我小刘吧,您那头叫句,我就觉着自己得折个十年寿。”“哪里,您也别跟我再客气了。” 这厢两人你来我往,倒是把秦敬晾在了边。待到坐进车里,这路是光听小刘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主动把自己和秦敬那点家底儿交待得干二净。“我说你那么话能不能留着台上再说?”秦敬同他坐在后座,嫌他实在聒噪,忍不住插了句。“那可不成,台上还是得靠你撑场,”小刘笑呵呵地摆了摆手,又转向沈凉生道,“二少,您大概不知道,这小子的单口相声可是绝,打小儿我爸就成天拿我跟他比,结果他倒好,谢了师脱了行,跑去念了师范学校,门心思毁人不倦,我爸那遗憾劲儿就甭提了。” 周秘书查得的那些资料沈凉生并未细看,只略知晓秦敬父母都已去世,秦父生前是个说相声的。现下托小刘嘴的福,沈凉生又知道了秦敬他爹和小刘的爹师出同门,排到他们这代是个什么辈分,同行里还有少师兄师弟。秦敬觉得沈凉生不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却见他和小刘也算有问有答,直未曾冷场,不由心道这人看面相傲慢得很,却还真跟自己先头想的很不样──原来并非是个我行我素、高高在上的少爷,而是个做惯了买卖的生意人。骨子里是圆滑且周道的,三教九流都肯敷衍。 刘家自己有个茶馆,名字便叫“刘家茶馆”,开在南市那头,虽说不大,倒也在那片小有名气。沈凉生将人送到茶馆门口,小刘先推门下了车,秦敬正要跟上,却见沈凉生回过头,问了自己句:“几点开场?”“八点,”秦敬语带歉意道,“只是我得先熟熟台本儿,下回定不会爽约,真是对不住。”“给我留个位子,我会儿过去。”秦敬闻言愣,蹙眉笑道:“快得了吧,怎么着看你也不像个喜欢听相声的。”“怎么着?饭不肯跟我吃,相声也不准我看?”“哪儿能呢,”秦敬讪笑了笑,“随便你吧。” 南市这边是三不管地带,鱼龙混杂,沈凉生很少过来,找地方吃饭时转悠了下,也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与租界里迥然不同的热闹繁华。快八点时回了刘家茶馆,秦敬想是在后台忙着排演,小刘也不见人影,却有个伶俐的小伙计守在门口,看到沈凉生便作揖道:“沈爷吧?里边儿请里边儿请!”进了茶馆便见阵喧哗扑面而来,比外头还要热闹许。桌桌有客,不仅有着的,有自带马扎板凳的,生意着实不错。茶馆小,也未设雅座,秦敬怕沈凉生受不得乌烟瘴气,给他留的桌子不靠台边,却挨着窗户。夜晚凉风习习,沈凉生人独占张桌子,手边是壶龙团茉莉,不是顶好的茶,但是香得很。 八点准时开场,小刘和秦敬双双走上台,都穿着长褂,高矮,胖瘦,往那里,还未出声,台下已有人笑了出来。开场是出讲问路的《地理图》,秦敬先开口,口天津土音忒地纯正,与平时那口斯文标准的国语判若两人:“听您说话的口音不是不是本地人吧?”“我是北京人。”小刘跟了句,京片子学得也挺地道。“那您上这儿干嘛来了?”“来找个人。”“找谁呀?”“找我哥哥。” 句句听下去,后头便是秦敬给小刘指路,嘴皮子当真十分利索,百来个地名口气从到报到尾,抑扬顿挫,清晰流利,博了个满堂彩。台下掌声如雷,叫好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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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敬却知道自己是紧张的。不是因为怕出漏子 ──这些段子他自小习起,背过太遍,出也出不了大错──只是因为沈凉生坐在台下,他眼光扫到他,便有些没来由的紧张。可是下瞬,秦敬却见沈凉生笑了。那个人独坐在窗边,丄手支头,丄手将茶盅举到唇边,眼睫微垂,含笑饮了口自己为他挑的茉莉香片。不过只是瞬间,秦敬却觉着自己鼻间也飘过缕茉莉的幽香,颗心突地沈静下来,再不觉得紧张,只觉得满屋子的彩声,也抵不过那人唇边抹浅笑。 后来秦敬又独演了段单口相声,是个长段子,贯口灵活,包袱抖得漂亮,哏也抓得巧妙,台下俱是听得津津有味。沈凉生面上未再笑出来,眼中却直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就这么听他讲下去,不鼓掌,亦不叫好,只是静静听着,慢慢饮着壶渐凉的茶。秦敬偶尔看他眼,又将目光调开,与对其他观众没什么两样。只是心里总有种荒唐的错觉,错觉以为这满室的观众都是假人,仿佛商场里穿着衣服的塑料模特,只有窗边那个人是鲜活的,而自己口中的段子,也仅是为讲给那个人听。有那么刹那,秦敬竟是觉得,只要这个人愿意听,自己便愿意直为他讲下去。个故事连着个故事,每个故事都热闹欢喜。 散场已过了十点,秦敬转日还有课,沈凉生便开车送他回家。秦敬住得离茶馆不远,开车不过是两分锺的事儿,好像刚启动就到了,也没说什么话。老城区胡同狭窄,汽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胡同口,秦敬说不必再送,沈凉生却还是下了车,同他并肩走进巷子里。 这么条小巷子,并未架路灯,幽深昏黑。到底是秋天,白天虽热,晚上风却很凉,秦敬只穿了件白衬衫,不由抱臂搓了搓胳膊。“冷了?”“还行,反正这就到了。”沈凉生突地伸手将秦敬揽了过去,倒不是揽女人那种揽法,只是手搭在他肩头,单臂揽住了他的肩。要说这动作并不算过分──秦敬读书的时候,莫说与好友勾肩搭背,天冷时都曾挤在个被窝里睡过──此时却是下意地微挣了挣。“躲什么?总不能让我把外套脱给你吧?”沈凉生又将他揽紧些,低声开了句玩笑,“要是哪家小姐我倒乐意,你就算了。”“哈,沈公子,你可真是厚此薄彼。”秦敬想也是,并没什么好不自在的,便也随口回了句玩笑。 秦敬住的还是父母留下的老房子,胡同靠尽头的间独院。路不算长,只因巷子太黑,看不清脚下,故而走得格外慢。沈凉生揽着他,手下感觉到他的体温,肩膀虽然削瘦,却也是男人的骨架,并没什么小鸟依人的味道。只是这么个男人,却真的让沈凉生动了欲念──之前还想着起码要来往几次再入正题,如今又觉得等不了那么久了。甚至现下便想将这个人按在墙上,在这条深黑的巷子里扒下他的裤子,从后面狠狠地干他,干到他哭出声,哭着求自己放过他。“怎么了?”秦敬觉着对方揽着自己的手突地紧,侧头看了他眼,昏天暗地的,自然也看不出什么。“没事,路不平。”“哦,那会儿找找家里有没有电筒给你打着出去。”“不用麻烦。”──还是等下次吧,但也就是下次了。沈凉生边不动声色地与秦敬敷衍,边暗暗盘算着下回要用什么法子让他甘心就范。 磨磨蹭蹭走到院门口,沈凉生放开秦敬,将左手拎的纸袋递给他: “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吃晚饭,帮你带了点夜宵,热热再吃吧。”“哦。”秦敬还真没注意到他左手拎着点心袋子,愣了下,讷讷地接了过去。“你到底也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嗯?”秦敬这才回过神,调侃了句,“我可不信你不知道。”“知道归知道,总得听你亲口说出来才算数。”“秦敬,居敬行简的敬。”“直说是恭敬的敬不就得了。”若非提前看过,沈凉生根本不晓得居敬行简是哪四个字,又有什么典故。“沈公子,你这国文可真该补补了。”秦敬笑着揶揄了他句,又明知故问道,“那你的名字又是哪两个字?”“凉水的凉,出生的生。”“碗凉水,生不逢时,真是个好名字。”“别跟我贫嘴。” 两人立在院门口逗了半天闷子,终到了告别的时候。秦敬望着沈凉生的背影隐入黑暗方转身开了挂锁,推开院门,又反手将门掩好。寂静夜色中只有缺油的门扉吱呀响了两下,秦敬却觉得自己仍能听见对方远去的脚步声。先是想着到底忘了给他拿个电筒,又想着忘了同他说当心开车。怀里抱着的纸袋贴着心口,袋子里的点心早已冷了,心口却是暖的。 这个人对自己确实不错,可见是真拿自己当朋友交往的。这么想着,心头便涌上股暖意,暖和得思绪都舒展开来,仿佛风吹荷动,涟漪微漾。只是思绪荡漾着,荡漾着,脑子里突然猛地划过个词,令秦敬不由怔住了。──这人对自己好,好得有些暧昧。这样个念头甫生出便被他匆忙地压了下去,慌张得像在躲着什么。因为着意躲避,所以后半句话未及生出便被掐死在脑中。──这人对自己好,好得有些暧昧。而自己对这样的暧昧,分明是享受的。 四这回沈凉生倒是未叫秦敬等──他自己也不想等──几日后便再次驱车去了圣功女中,接秦敬起吃了顿便饭。晚饭去的是玉华台,二楼清雅的个小包间,台面上已摆了四道冷盘,看菜色也挺素致,倒真是顿便饭,不似宴客般奢华。“二少可真够朋友,还知道替我省钱。”秦敬落座后随口同沈凉生打趣。“上回你请我听过相声,这顿还是我来吧。”“不过是几个段子壶茶,你就这么好打发?”“你若真觉得对不住我……”沈凉生抬手为他斟满杯洋河酒,“便利索着干了这杯吧。”“行,上回本来就是我爽约,原应自罚三杯,现在变作杯,倒是我占便宜了。”秦敬也不推辞,干脆利落地饮净盅酒。“谁准你占便宜了?”沈凉生又再为他满上,淡淡道,“仍是三杯,杯不准少。”“沈公子,你怎么那么小气?”秦敬被他逗笑了,反正酒盅不大,也懒得计较这两杯的分量,依言滴不漏地饮了下去。 玉华台经营的是正宗淮扬菜,洋河大曲亦产自江苏,入口绵,酒性软,颇具有欺骗性。秦敬空腹喝了三杯,落肚半晌方觉出后劲辛辣,股热气盘桓在胃中,又发散到全身,脑中虽还清明,却也面生薄红。“吃点菜吧。”沈凉生虽存了灌醉他的心思,却也觉着空腹喝太对胃不好,遂执筷为他夹了道冷盘。两人边吃边聊,秦敬又被劝了几杯,待热菜走完三道,已有些微醺,见沈凉生还为自己斟酒,赶忙推辞道:“明天还有课,今晚回去也有卷子要改,真是不能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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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今天是我生日,”沈凉生手下动作不停,道清亮酒液不疾不徐注满杯子,“秦先生就舍命陪君子回?”“舍命陪君子可不是这么用的,”秦敬好笑道,“再者说,今天真是你生日?骗我的吧?”“先生好学问,我哪儿敢骗你,都是你骗我。”“沈公子可别乱冤枉人,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实则沈凉生也就那么随口说,闻言却偏本正经地想了想,末了总结道:“既是还未骗过,就别开这个例了,往后也不许骗我。”“沈公子,你大了?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赖皮。”“过完今日,就整二十六了。”“那比我还大两岁……原来真是你生日?”秦敬见他说得认真,讶异问了句。“西历生日,”沈凉生顺着他的话面色泰然地胡扯,“家里只过阴历,阳历只有委屈先生陪我过了。”“你少来吧,”秦敬笑着摇摇头,举起酒盅,“生日快乐。”两人碰杯饮过,后头沈凉生再为他斟酒,秦敬也就不再推辞,左右寿星公最大,真的为他“舍命陪君子”回就是了。沈凉生的酒量是交际场上练出来的,这点酒还不够他垫底,秦敬却是真的有些醉了。有人醉了会哭,秦敬醉了只笑,颊边浅浅个酒窝,看着讨喜得很。脑子犯晕,看东西都有些模糊,秦敬取下眼镜擦了擦,却没立时戴回去,只望着沈凉生为自己夹菜的手出神。沈凉生给他夹了筷虾仁,抬头便见到他微微眯着眼发愣,眼角粒红痣配着面上薄红颇有些旖旎风情,心中不由动。“看什么呢?”“沈凉生……”秦敬笑着抬眼,望向他道,“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手长得真好看?”“这倒没有,”沈凉生微挑起眉,“只有人夸过我手指灵活。”“嗯?”秦敬没听明白。“女人床上说的,”沈凉生这话已是清清楚楚的调笑,“还不明白?”“……亏你能把这种话也说得本正经。”秦敬面色晒,脸上又红了分,有点尴尬地把眼镜戴了回去,拿起筷子闷头吃菜,模糊觉得沈凉生直盯着自己,目光似有火热温度,又觉得是自己酒喝了,面上生热而已。 顿饭吃完已是八点,秦敬跟着沈凉生走出饭店,冷风扑面吹,脑子瞬时清明了些,往前走了两步,却又个踉跄。醉酒后最经不得风吹,短暂清醒后头便晕起来,自己根本走不稳当。沈凉生半掺半抱着他,把人扶上车,边打火边道:“你这么着回去我也不放心,我住得近些,你先去我那儿醒醒酒,好点了再送你回家。”秦敬先前调侃沈凉生像小孩儿样赖皮,如今自己醉了,口中言语却当真带了些孩子气:“都是你,说不喝了还没完没了,我晚上回家还得改卷子,真是讨人厌。”“算我不对还不行?”沈凉生自己用心不纯,怎么听他这话怎么觉得像在撒娇,倒也愿意说两句好听的哄哄人,“大不了卷子我帮你改。”“就您那水平?还不如我教的小丫头。”秦敬回了句嘴便不出声了,迷迷瞪瞪地靠在车座里,似是睡了过去。 沈凉生并未与沈父起住,自个儿在剑桥道置了幢宅子,离玉华台不算远。剑桥道虽属英租界,宅子却是座法式洋房,合着楼前花园占地足有两亩,大部分时候除了沈凉生只有几个佣人,冷冷清清地没什么人气。车子开到镂花铁门前略停了停,待门房将铁门大敞方再开进去,停在楼侧青条石阶前。秦敬在车上浅眠了片刻,酒已醒了几分,不用人扶就自己下了车,往里打量了眼,问了句:“会儿万碰见沈老爷子,我要怎么打招呼?”“我爸不住这儿,你也不必拘束。”沈凉生引他走上条阶,直接穿过正厅和大客厅,带他拐进书房,将人安置在长沙发里,“再睡会儿吧,卷子我给你改,保证不出错。”“你当真的?”秦敬诧异地看了他眼。“不是怕你生我的气。”“说我贫嘴,您贫起来也不差,”秦敬笑着从他手里接过沓试卷,翻出夹在里面的答丄案纸,“愿意改就照着改吧,错罚十。”“罚我还是罚学生?”“块儿罚。” 佣人送茶进来,出去时轻手轻脚地带好门。秦敬躺在沙发里,脸朝着沙发背,虽说脑子还有些发飘,却也没什么睡意。书房中只有身后悉悉索索的卷纸轻响,秦敬翻了个身,往书桌那头望过去。沈凉生倒真在专心改着卷子,台灯暖热的光勾出他的侧影,静美得仿佛画室中的石膏人像。两个班的卷子不算,沈凉生改完最后份,理好卷纸,侧头便见秦敬已摘了眼镜,躺在沙发中半眯着眼望着自己。他起身走近,半弯下腰,抬手按上对方的太阳穴,边轻揉着边低声问了句:“头还痛不痛?”“……还行。”秦敬的脸笼罩在对方的阴影中,闭着眼小声答了句。室内太安静,沈凉生手中动作虽未越矩,合着两人间喁喁低语,气氛却变得有些不可捉摸。秦敬觉着自己的心莫名奇妙地愈跳愈快,忍不住轻咳声,躲了沈凉生的手,重戴上眼镜,起身走到书柜边,似是很感兴趣地浏览着架上书册。 沈凉生是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读书也讲求实用原则,架子上都是些经济学和商品学的外文书,连本消遣的小说都没有。秦敬虽说英文还可以,但对这方面既无兴趣也无研究,当下想找点什么话题来说也找不着。“诶?” 秦敬目光逡巡了半天,终于见着本自己也读过的书,伸手抽了出来,“没想到你也会看这个。”沈凉生走到他身边,见他手里拿的是本勃朗宁夫人的诗集,边淡淡回了句“也没怎么看过”边拿过来放回架上,关合柜门。虽然沈凉生惯常便是这副不咸不淡的德性,秦敬却隐约觉出他有丝不快,似是不愿就这个话题谈。不过不管其中有什么缘由,都是沈凉生自己的私事,秦敬不会打听,但时也找不到其他的话说。“会打桌球么?”“嗯?”沈凉生突地提起不相干的事,秦敬愣了愣才如实答了句,“没打过。”“我教你。” 桌球起源于英国,在本土直甚为风行。沈凉生念书时虽没闲心玩乐消遣,却很善于交际钻营,同学们有什么活动都爱拉上他,维系时间最长的任女友便是他在台球桌上认识的,是位有夫之妇,桌球打得好,人也非常大方,尤其是金钱方面,沈凉生于其中得了什么好处自不用说,他自己也不觉得丢脸──反正可利用的都要拿来利用就是了。毕业后沈凉生执意回国,女方放不下他,情书封封地跟了过来,沈凉生却封也未回过。倒是桌球直玩了下去,家中也单辟了间桌球室,就在书房旁边。秦敬今日穿的是件中山装,不方便活动,两人进了桌球室,先各自把外套脱了,方起到球台边,沈凉生拣过滑石块擦了擦球杆,俯身开了球,也算做过了示范,姿势自是标准不过。轮到秦敬趴在台边有样学样,球杆却全不听指挥,主球勉强擦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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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受罪 作者:鱼香肉丝

标球,转了两转,无力地停了下来。“腰放低。”秦敬待要起身,却觉沈凉生丄手按上他的腰,又探过身,另丄手握住他架着球杆的左手,道了句:“伸平。”“嗯?”许是对方离得太过接近,秦敬突有点不自在,时未反应过来。“手伸平。”沈凉生用掌心按平他的手,两人左手相叠。“手指分开些。”而后十指交接。“贴紧。”沈凉生带着秦敬的手微微拱起,轻轻摆弄着对方的么指,摆到正确的位置。两只手稍微分开了下,又重贴到块儿。秦敬觉着球杆架在手背上,硌在两人交叠的左手间,光滑冷硬,分外衬出对方掌心温暖。“……沈公子,你这么着握着我的手不放,球杆可是动不了的。”秦敬那点不自在又再加深了两分,故意开了个玩笑。“先把姿势练好再说吧。”沈凉生口中答了句,左手非但未挪开,右手且变本加厉地绕过秦敬的腰,握住他持杆的右手。这么个姿势,已似将他整个人圈在了怀里。“先是帮我改卷子,现下又教我打桌球,我说二少,你就这么好为人师?”不自在归不自在,秦敬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继续开着玩笑。“既是做了学生,就该老实听话,”沈凉生似是顺着他玩笑,语气中却并无笑意,“手臂放松。”秦敬倒也想放松,只是对方边说边自下而上地抚过他的手臂,又隔着衬衣不轻不重地按摩下去,这般光景实在让人放松不下来。“腿再分开些。”沈凉生的手重扣住秦敬的腰,人却侧挪了半步,右腿插入秦敬双腿间,将他两腿分得与肩同宽。“头低点,眼睛看前面。”沈凉生边说边亦俯身低头,像要与秦敬起盯着台面似的,整个人压在他身上,说话间温热气息擦过他耳畔。“……可能是酒劲儿还没退,我现在看东西都重影,要不咱们今天还是算了吧,改天有空再学。”秦敬被他这么着压在身下,早就没了玩的心思,委婉地找了个借口以求脱身。“那你什么时候再有空?”沈凉生故意将唇挪近秦敬耳边,低低问了句。每个字都合着暖热吐息钻入秦敬耳中,竟让他觉得有丝不可说的酥麻从耳道直往下传去,瞬时传至腰间。“我……”秦敬待要开口,却觉沈凉生扣在他腰上的手突地换了动作,缓缓抚摩着他的腰侧,句话顿时卡在嗓子里,脑子有些混乱,全理不清头绪。“你什么?”沈凉生又低问了句,身子往前凑了凑,将秦敬压得紧了分。如果说先前秦敬是七分尴尬,三分茫然,现下却真是尴尬到了十分──沈凉生的腿插在秦敬腿间,胯下那处便紧紧抵在他臀上,已经有了些反应。秦敬虽想佯作不知,又禁不住对方右手进步,从腰侧划至腹间,隔着衬衫辗转抚摸着他的腰腹,已带上了分分明明的爱抚意味。“我是没什么,倒是你……”这么着下去实在不像话,秦敬顿了顿,复又委婉暗示道,“你若不舒服就起开些吧。”“我也没什么不舒服。”沈凉生手下动作不停,口中继续同他兜圈子。“那就当是我不舒服,”秦敬眼见不挑明说是不成了,干脆直截了当道,“你那儿……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你还是赶紧起开吧。”“怎么了?顶得你不舒服?”沈凉生反问句,讲得比秦敬还直白,“抱歉。”秦敬心说这哪儿是道歉的事儿,不由挣了挣,刚想开口,却听沈凉生低叹了句:“别动……”“…………”“生气了?”沈凉生见他不说话,放低姿态哄道,“别生气,只让我抱会儿行不行?”“你……” 秦敬也不是当真要和他翻脸,况且沈凉生贴在他耳边温言低语,句话说得十分情动,听得秦敬面上热,不敢深想,只归结于酒意未消,低声回了句,“你这样我真不舒服……”“哪儿不舒服?”沈凉生突地探手按住他的下身,隔着裤子包在掌心缓缓揉弄,“这么着舒服了么?”“你别……”那处突然被人握住,秦敬吓了跳,欲要推拒,却被沈凉生用上十分力气,死死压在身下。“你还真是瘦……”沈凉生右手揉着他的阳物,左手放开他架杆的手,挪到他胸口,挑开粒扣子,直接伸进去,摸了两把,指尖划过乳头,反复刮搔抠弄,“看来以后得找你吃饭,把你养胖点才是。”秦敬根本无法分神去听他说了什么,只觉胸口那处微疼酥丄痒,下身也是快意暗涌,裤裆布料被硬物撑得鼓起块,腿却有些发软。“怎么跟个姑娘似的?上头被人摸两下,下头就湿成这样?”沈凉生口中话语不知该算调情,还是故意让他难堪,手下亦早灵活地解开他的皮带,手探进裤中,探进内衣,直接握住那根物事,捋弄几下,又改用三指捏住顶端,夹在指腹间辗转揉弄。虽说是头次把玩男人这根东西,心中倒也没什么恶感,甚至觉着他那前头欲情难禁地湿了片,指间被他染得又腻又滑,也挺可人。秦敬平素修身养性,自己都不大做这类事,别提被别人如此技巧逗弄,刺激快丄感直搅得脑子片混沌,想叫他罢手又不大敢开口,生怕张嘴便发出什么不堪的响动。“舒服么?还是觉着不够?”沈凉生边问边突地撤了手,扳住秦敬的腰,将他整个人翻了过来,脸对脸压在球台上,下身隔着裤子顶在处重重厮磨,“想不想舒服?嗯?”球杆早便滚落边,秦敬下意抬手抵住沈凉生的肩,目光定定望向他──即便口中说得放肆火热,这人面上却仍是冷淡的,眼中神色是冷淡得近乎傲慢了。非要说的话,那是双理智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眼睛,带着掌控局势的优越感,与志在必得的神情。“沈凉生,从开始你打的便是这个主意吧?”秦敬不冷不热地开口,话中并听不出什么怒意,“人家少爷想玩点新鲜的都是去戏园子里踅摸,您倒好,偏找个说相声的,还真是别出心裁。”“…………”沈凉生被他点破心思,本应就坡下驴,连哄带骗把人糊弄到手就得了。现下缄口无言,倒非是脸皮不够厚,只是望着秦敬的眼,听出他话中的潜台词,不知怎地就有丝犹豫。“你想玩这套,也总得先问问我乐不乐意,”秦敬笑了笑,“要是我不乐意呢?你又想怎么着?”怎么着?强上了了事?沈凉生不是没想过,事到临头却又改了主意,少想留个转圜的余地,不愿当真同他撕破脸。沈凉生心下犹豫,压着秦敬的力道便放轻了几分,秦敬轻易将他推了开来,直身理好衣物,如常告辞道:“天晚了,我……”“我送你。”沈凉生从善如流地接过话头,想缓和下室内僵硬的气氛。“不必麻烦。”秦敬答得礼貌,话意却十分生硬。沈凉生虽说不愿同他撕破脸,可也有点下不来台,跟着他回书房拿了东西,也不再提送他的话茬,只将人送到厅口,敷衍道了句“好走”,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各怀心思地散了。 五“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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