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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河宏村附近的,谁不知道刘菡梅十七八岁就跟着小混混胡闹,都不知道跟几个男人睡过了,你说,她生的这女儿是李恒的吗?我远远看,跟李恒不大像呢。”
“肯定不是,要是李恒的种,李家人就真能这么硬心肠的不认?”
“那谁知道,又不是个男孩。”
李勤靠着身后的红砖墙,看着头顶的朦胧太阳,直视阳光让她的眼眶发酸,微微湿润,抬手想要去挡,旁边的高英一直看她。
“小姑娘,你的眉眼我看着好熟悉,像,像我早早死了的三儿子。”
“是吗?”李勤冷白的面容挤出笑意,“我妈说我越长越像我爸,她每次看,都心如刀割。”
“你有九个孩子,还能记得你三儿子长什么样吗?”
高英的头发已经全白了,那张脸上长满了老年斑,额
头松弛的皱纹让她看上去分外孱弱,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年事已高,心思却还没那么糊涂。
“诶,你是谁家的?你怎么知道我有9个孩子?”
“我就是这个村的,以前见过你很多次,不过你可能忘了。”
高英耷拉的眼皮将眼睛挡了一半,像是蒙了层经年不拭的旧玻璃,浑浊、氤氲,失了焦距,好似年轻时的心劲全都泻了,无力地看她一会,迟缓点点头,“现在村里的年轻人我好多都叫不上名字,你爸叫什么,或者你爷爷那辈,我肯定知道。”
李勤没有回答,只问:“你怎么不去跟那边的人一起晒太阳?”
“哼。”她冷呵了一声,“孩子不孝,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老宅住,吃饭都没人管,我去那边凑热闹不够丢人让他们笑话的。”
李勤难得的,从她骄傲硬气的语调里找出与模糊记忆吻合的片段。
那是李恒刚死的第三天,刘菡梅不得不认清自己丈夫已死的事实,万念俱灰地把村里说快要放臭的男人领回家。
平车拉了一路,起了厚茧的手紧紧驮着她的男人,瘦弱、矮小的身体把男人一点点背放到小屋里,顾不上那日离家,说杜鹃花已开,要给她采摘一大捆放在家给她看的男人现在正横躺在家里地上的痛苦绝望,联系完殡仪馆,她拽着不发一言的女儿去婆家。
在周围一圈看戏的目光里,她跪在大门口,“妈,小恒去世了,我求你回去看看他,你是他最惦记的家人,在下葬前,他一定还想再看你一眼。”
她的额头重重砸在土路上,突出的小石子很快磕烂她的额头,她按着旁边的女儿,一起朝着大门磕头,痛苦哀求。
许久后,那扇紧锁大门打开,高英端着一盆水狠狠泼向跪着的俩人,看她们狼狈浇湿,心里没有一丝痛快,盆摔落地上,愤恨让她手忍不住颤抖。
“滚!都给我滚!都是你这不要脸的女人害死的我儿子!”听闻她最喜欢的三儿子去世,高英在家中痛不欲生,短短三日就生出了很多白发,可是随之而来的是滔天怒火,让她恨不得杀了眼前的女人。
“刘菡梅!我儿子好心帮你,把你从泥石流中救出来,你这不三不四的女人却缠上他,痴心妄想,毁了他一辈子!”高英双手死死抠着胸口,仿佛要把那颗痛到痉挛的心掏出来,眼泪不是流出来的,是汹涌地往外冒,混着嘶哑的、不成调的喘息,整个人都痛苦愤怒到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滚!你给我滚!带着你这个野孩子滚!我不会去看他!我只当这辈子没他这个儿子!”
“妈、妈,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你去看看小恒,是谁害他的我一定会找出来的。”刘菡梅急急跪到高英身边,拽着她的脚哀求,被高英嫌恶地踹了一脚,脑袋重重砸到旁边的门框。
天旋地转,一阵恶心呕吐上涌,刘菡梅仓皇抱回去,抓着她的裤腿忏悔。
“妈……”李勤哭着靠过去,泪流满面地仰头看着那个愤怒、痛苦的老人,低低哭泣道:“奶奶……”
高英眼尾轻垂,厌恶地扫了她一眼。
“别叫我奶奶。”
后来又说了什么,李勤的记忆已经模糊,她只记得那天她和刘菡梅跪了很久很久,直到刘菡梅晕倒,那个冷酷的奶奶都没有踏进过她家的小土屋。
此时,记忆中那样冷傲、高不可攀的女人,已经变得孱弱、年迈,需要依仗人了,但脾气依旧冷硬、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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